人类世语境下的白噪音(3)
《白噪音》“是德里罗与后工业技术产生的日益剧增的死亡恐怖的对话”[8],在写给小说中文译者朱叶教授的信中,德里罗曾提到标题“白噪音”泛指“一切听不见的噪音,以及日常生活中淹没书中人物的其他各类声音——无线电、电视、微波、超声波器具等发出的噪音”[9]。在他看来,这些声音都是由现代化高科技产物发出的噪音,也就是美国学者科纳尔·邦卡称之为的“消费文化的白噪音”,在小说中具体表现为广播和电视节目、商品广告等等,在他看来,正是现代技术的发展,才引领人们走向了一个充满白色噪音的世界,德里罗曾预言道:“技术将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不仅如此,我们会屈从于技术的发展。”[10]
小说中的人物生活在一个被技术裹挟的世界:人们的思维被媒体技术控制,电视和广播成为了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供游客参观的农舍里充斥着照相机的咔擦声;超市里充满了各种购物广告,消费文化成为人们宣泄压力的重要途径;制药技术成为了人们对抗死亡恐惧的手段。“在后现代社会中,技术已经作为一种意识的控制手段占据了人们的心理空间。”[11]毒雾事件过去以后,人们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是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由于毒雾事件的发生而愈发强烈,这在杰克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毒雾事件发生后,杰克开车将家人转移到安全地带过程中,他在汽车站加油时曾经暴露在空气中两分钟,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两分钟,让他的生活笼罩上了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从医学上讲,我已经死了。我的身体里正在生长一个星云状团块……所有这一切都是杀虫剂副作用的一种结果,在我的死亡问题上有某种人为造作的东西。”[5]312杰克深深地明白,他所感受到的死亡的恐惧正是来自于那次毒雾事件,是人们所创造的技术带来的恶果。
技术导致的恐惧正是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白噪音,“你一直听得见它。四周全是声音。多么可怕。”[5]217白噪音与我们平常意义上所说的通过听觉器官感知到的声音不同,它指的是仅能为人们的意识所感知到的恐惧,这恐惧“体现为人类交流死亡恐惧的努力和驱逐它的欲望”[9]。小说的最后一章中,“戴乐儿”正是一种对抗死亡恐惧的药物,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如此严重,以至于需要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控制。然而,药物并没有帮他们减轻恐惧,相反,为了获得这种药物以摆脱死亡的白噪音的影响,杰克和芭比特都做出了违反伦理的举动:芭比特牺牲了自己的贞洁,而杰克在默里的怂恿下,为了得到药物而计划枪杀明克。在这一情节中,技术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帮助人们对抗死亡的恐惧,然而追逐技术的过程却使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技术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与最初的意图背道而驰,变得不可捉摸。
“技术的便利和它对人类物质文明的巨大促进与它带来的毁灭性风险共生,这使作者怀疑它是否真正意味着社会进步”[12]。人类创造的杀虫剂等技术产物,在某种程度上为自己创造了财富,但是从更深远的意义来说,它带来的伤害远远超过了财富,因为它毁坏的是人类赖以维系的大自然宿主。当大自然不堪寄生人类的荼毒,最终将通过人类自己发明的技术产物发出让人们惊恐万分的白噪音,它是自然宿主的呐喊,警醒寄生人类如果继续对环境问题保持漠视态度,则终将自食恶果。
四、结语
在德里罗笔下,生态危机、毒雾泛滥虽然不像媒体影像中的图片那样直观和触目惊心,但却以一种更为深刻的精神危机呈现出来。它带给人们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恐惧和伤害,迫使人们直面自己的内心,反思自己作为寄生物对大自然造成的破坏,人们面临生态危机时的漠视态度,使其成为了问题解决的重要障碍,而一切环境问题的产生,都与人们为了追求美好生活而创造的技术产物息息相关。环境的破坏最终不仅危害自己的家园,更会危及自己的精神世界。通过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德里罗展示了人类世时代下生态危机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促使人们深刻关照内心,从而以刮骨疗毒的勇气来直面严重的环境问题。
[1]陈俊松.让小说永葆生命力:唐·德里罗访谈录[J].外国文学研究,2010,(1):3.
[2]Crutzen,Paul of Mankind[J].Nature,2002,(6867):23.
[3]Clark, on the Edge:The Anthropocene as a Threshold Concept[M].London:Bloomsbury,2015.
[4]姜礼福,孟庆粉.人类世:从地质概念到文学批评[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2018,(6):44.
文章来源:《海洋技术学报》 网址: http://www.hyjsxb.cn/qikandaodu/2021/0611/51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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